母亲离开我们,算起来已有十个年头了。可我感觉她并没走远。她那忙来忙去的身影,春风一样,总在我的眼前萦绕、飘荡,让我感知她的温暖、和煦。
母亲的一生是忙碌的一生,劳累的一生。生在旧时代的小女人,非常幸运的是既没有像香姑那样的“小大脚”,也没有像外婆那样的“三寸金莲”,而是拥有一双结实而自由的正常大脚,坚实而匆忙地走在大地上,为生活东奔西跑。
自小就作为童养媳的她,孝敬公婆,敬畏丈夫。晨起洒扫庭除,洗衣做饭;晚来喂养牲畜,掌灯缝衣……年复一年,造就了她一副闲不住的性情和手脚。后来,随着儿女的呱呱落地,忙碌得像陀螺一样的母亲,更没有停歇过。
母亲一生共生养了七个儿女,幸存者只有现在的我们兄妹三人。我可是母亲的“关门弟子”,而最受她老人家的宠爱。所不尽如人意的便是自小就患上小儿麻痹症的哥哥,母亲唯一的儿子,又增加了她的忙碌和担忧。
我清晰地记得,就在农村即将分产到户那年,父亲不幸患病去世,家里主要的男劳动力失去了,哥哥微弱的劳动能力承担不了家庭的重担,姐姐出嫁,我尚年幼,家里家外,都凭母亲一个人的操劳。
面对荒芜的“一亩三分地”,母亲没有哭泣。而是像男人一样挺起腰杆,整田打坝,修渠挖涵,苗秧布种……
最紧张的便是那个时期的“双抢”。母亲几乎没睡过整夜觉。鸡叫头遍,母亲就起床闷上一大锅稀饭;鸡叫二遍,母亲已经在田里了;鸡叫三遍,天已大亮,母亲回家吃早饭,把剩下的稀饭凉在盆子里。
中午时分,我亲眼看到,大汗淋漓而又饥肠辘辘的母亲,脱下一身满是泥浆的衣服,像久旱逢甘霖一样,端起一大盆稀饭就“咕噜,咕噜”地喝着……
种庄稼是离不开水的,尤其是在抢收抢种季节,为寻水源灌溉稻田而争吵是邻里难免的事。一大早,我就听到嚷嚷声,原来是别人在夜间从我家责任田里过水,被母亲发现了,看着白花花的水在流失,惊慌失措的母亲一屁股就坐在“田缺”上,堵住流水,可母亲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……
母亲时常想起,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,含泪说出的那句话:“你要为儿子找一房媳妇,乔家就这么一条根,香火不能断啊!”
于是,在邻县桐城的大山村里,便出现了母亲那瘦高而清秀的身影,为父亲找来了一房儿媳,生下一对可爱的孙女孙儿。
可是,谁承想,就在嫂嫂生下第二个孩子时,因产后风病故了。既当奶奶又当娘的母亲,哪里有歇的时候啊,日日夜夜呵护着父亲的“重托”,乔家的大孙子,忘了什么叫疲与累。
时光就这样在母亲的忙忙碌碌中匆匆而过。孙儿拉扯大了,母亲也老了。我实在不忍心让已到花甲之年的母亲仍是家里家外,田上田下,忙个不停。便提出要把她接到城里和我住在一起,可是母亲怎么着也不愿意,说待在城里没有田地、菜园、牲口忙着,甚是着急。一着急,难免会憋出病来。
我扭不过她,只能继续享用着她从乡下带来的肥壮的鸡鸭、新鲜的蔬菜、香甜的瓜果,还有那我最爱吃的,母亲亲手栽种亲手制作的黑芝麻面……让我的头发至今仍乌黑油亮。
时间是把杀猪刀,不杀人,杀岁月。在我一再的劝说下,终于把年迈的母亲从乡下接到城里。可是她哪里闲得住啊,不光帮我照看孩子,还把家务事全包。
下班回到家,我一眼就看到整齐地摆在餐桌上的饭菜,热气腾腾地潋滟着母亲笑吟吟的守候。
空闲时,母亲要不在小区的墙角坛边种上蔬菜,要不就戴上老花镜缝补那些旧衣服……
有一次,母亲睡觉时不慎从床上摔了下来,骨折住院了,躺在病房,这可把她急得不得了,还没痊愈,就吵着要出院。
回来后,我就坚决不让她再做事了,让她看看电视什么的,她表面上是答应了,可趁我不家时,拄着拐杖,又在忙这忙那。为此,我便与她大吵一场,她说不让她做事,就这么干巴巴待着,比死还难受。最后达成的协议是,一日三餐的锅碗仍给她洗涮。
每当我看到母亲把拐杖靠在水池旁,伸着像古树一样粗糙的双手,颤巍巍地搓洗着抹布,右手无名指上带了几十年的顶针,与锅碗碰撞发出声响时,我的心中就不知道充满了多少辛酸与无奈!
仿佛春蚕吐尽了她的最后一口丝。我那麦秸秆般质朴的母亲到底长久歇息了,无论她愿不愿意,答不答应。可她永远活在女儿的心里,如同她生前种植的庄稼一样,郁郁葱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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